前沿拓展:带秦字的防晒霜品牌有哪些
第一章
周尽城从食堂里出来,被护理学院的大一新生余洁给拦住堵在了大门口。身后站着二十多个战友,七嘴八舌地起哄:“尽城,牛啊,第七个了吧!”周尽城笑着回头,剑眉深目,嘴角一勾。他偏头看余洁,流畅的下颌从侧面看堪称,军帽在下巴处投上一片阴影掩盖住了精致突出的喉结:“找我有事啊?”余洁耳根红了一片,递过手里的绿豆冰沙:“给你的,降火。”“降火,降哪儿的火?”周尽城没接,饶有兴致地问。余洁听到这话,脸唰地红透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低着头一溜烟跑了。施仰上前一巴掌拍到周尽城的肩头:“你怎么这样呢,看把人小姑娘给吓的。”周尽城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呢!”“列队!”施仰还没来得及开口讨伐回来,带队教导员黄建平便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朝他们吼了过来。黄建平走到周尽城面前的时候刻意停下:“注意你们的作风!别给学校、组织丢人!”说完走到队伍右侧,带着二十几个大四军校生齐步走向学校给他们安排的宾馆。路过实验楼的时候遇到一群刚刚下课的大三学生,女生居多,靠边一站就开始犯花痴——“好帅,天啊!”“我的兵哥哥啊承包了我所有的少女心……”“哎,看排头,是不是就是这两天刷爆学校bbs的那个史上帅教官周尽城?”“就是他。”“真人比照片好看。”“听说有八块腹肌,有人还摸到了。”“真的假的啊,我也想摸。”……闻言,周尽城脚底一软,总感觉黄建平向他投来了一道很具有杀伤力的目光。“立定!”果然,两秒钟后黄建平粗嗓门一扯,二十多个人“咵”的一声整整齐齐站成两条直线,目光平视前方,汗珠子顺着脸颊流进脖子,迷彩外套里t恤在胸前处湿了一片。“周尽城!”“到!”“出列!”“是。”“原地军姿一小时,其他人回宾馆休息。”“报告!”“说。”“站完之后呢?”“站完之后接着站!”施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并顺便给了他一记无尽的眼神。周尽城无声喊冤——我干什么了我?黄建平带着一队人刚走没几步,周尽城身边就围上来了一群女生,打伞、递水、送纸巾,要啥有啥。“周教官几岁了啊?”“有女朋友不?”“你看我这款怎么样?”……黑色沥青路上莫名升腾起一股热浪裹着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翻卷着涌向四面八方,钻进实验楼。“什么声音这么吵?”沈应知戴着电子显微镜站在实验台前,声音轻软。等在一边的室友向末打了个哈欠:“你没闻到一股浓浓的荷尔蒙正飘向咱们吗?”沈应知没接话,左手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扶着装片,右手在实验报告上写着数据,拿笔的手苍白细长,露在白大褂外面的胳膊的皮肤下的血管隐隐可见。向末见她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于是便掏出手机,凑近了问:“图图说下午去看电影,你是想去‘华谊’还是‘万达’?”“我下午没时间。”沈应知扯掉手套丢进实验用品回收桶,开始收拾并整理实验台。向末略感失望:“可是下午没课啊,今天有安排你去见习?”“叶教授找我有事。”“不是吧?”向末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号,“说他看上你了,你还不承认!你这才大四,就算是他想收你入他门下读研,未免也太早了点吧!”沈应知将散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早是早了点,但他肯定没看上我。”“你这么肯定?”“性别不一样。”向末反应了两秒,接着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抱胸的动作,后退,惊慌失措道:“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长这么漂亮却一直没男朋友!”她又痛心疾首道,“沈应知,我没想到,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想……”沈应知头疼:“走了。”“等等,你的意思是……”向末抱着书,越发悲痛,“不用如此暴击吧!我脑子里‘存档’了三年都还没舍得幻想,就这么没希望了?”沈应知低头笑,从背包里掏出两样东西——遮阳伞和香橙味的真知棒,伞给了向末,却将棒棒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后说了句:“晚上见。”“不是,你现在去哪儿啊?”“去看看‘荷尔蒙’。”“啥玩意儿?”沈应知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背着书包从实验楼前的小竹林里走出来,对面通向学生食堂的马路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群人。里面站着的人,肩膀以下都被挡住了,露在外面的,被鼻子以上的军帽遮着看不到。只有一张嘴,唇形标准,嘴角勾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再继续往前走,沈应知将剩下的真知棒丢进垃圾桶,扭身去了临床医学院的院办公室。下午太阳毒的时候,操场上响起了口哨声,新生们极不情愿地从各个树荫里出来,晒干菜一样顶着高温开始站军姿。沈应知从窗户望出去,感觉那空气都被晒得在飘,人影全是虚晃的。她心里同情了几分,然后剥开一颗冰镇过的“妃子笑”塞进嘴巴。老校医进门见临时医务室里只有沈应知一个,呵呵一笑,问:“哎,小黄哪儿去了?”沈应知回得随意:“陪我们叶教授逛街去了。”老校医习以为常:“哦,你又被拉来当壮丁?”“壮丁后还有几块大洋的遣散费呢,我只有一斤烂荔枝。老师,您吃吗?”老校医摆摆手:“就当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了。这才军训第二天,那帮孩子还扛得住,事不多。”这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一股热气从正前方扑过来,沈应知手上刚剥开的荔枝一滑,从桌子上滚下去,停在门口一人的脚边。“这位同学中暑了,麻烦……”周尽城话说到一半,对视上沈应知望向他的眼睛,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然后说了句没头没尾的,“我媳妇儿……”一同跟来的施仰使劲踢了他一脚,讪笑,继续他没说完的话:“麻烦帮忙处理一下。”沈应知坦坦荡荡地盯着周尽城看,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要把中午没看到的给补回来。老校医觉得这两人一来就眉来眼去的实在不像话,于是咳了一声:“来来来,我看看。”那中暑的人正是中午给周尽城送绿豆冰沙的余洁,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这会儿整个人差不多是挂在周尽城身上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放,那力气怎么看也不像中暑,倒像是怀春。沈应知看破没说破,低头又给自己剥了一颗荔枝,还没塞进嘴里就被人抢去了。周尽城将那颗带着冰凉触感的荔枝握在掌心,似笑非笑地说:“荔枝吃多了上火。”施仰心想不好,这美女医生肯定得跳起来暴揍周尽城不可。他正想着怎么解围,就听那女医生不急不躁地来了句:“我不是听说你很会降火吗?”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吗?施仰心里愤愤,看周尽城的眼神都不对了,恨不得眼神变作一挺枪突突突给他扫成个靶子:什么便宜都让周尽城占完了,一操场的大一女生不够,连医务室的女医生都不放过。周尽城,你是人吗?“咳咳……”老校医也看不下去了,及时打断,“小沈会扎针吗?”沈应知瞟了一眼余洁:“不会。”“不能够啊,我记得你们临床医学都要学的。”“忘了。”“这还能忘,”老校医笑着嘀咕,然后坐下开药单,“轻微中暑,不碍事,吊瓶水就行了。”沈应知眼睛还盯着余洁的那只手,像粘了502胶一样粘在周尽城的衣服上放不下来。于是,她一用力,手里握着的没剥皮的荔枝碎了,汁液顺着指缝滴到桌子上。“吊什么水,喝两瓶藿香正气液就行了,”沈应知起身从地上的药架上拿出一盒没拆封的放到余洁面前,“军训就好好军训,想些有的没的,不中暑才怪。”余洁脸一红心里不悦,但还是松开了周尽城的衣服。周尽城笑:“沈医生华佗再世啊,连病因都能找得这么准确。”沈应知回:“比不上教官你貌比潘安,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能让人生病。”“给沈医生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哪里的话,替你解决麻烦,我乐意得很。”“好说,留个电话?”沈应知痛快地报出了十一位数字,问:“记住了吗,要不给你写下来?”“写一个吧。”沈应知一把拉过周尽城的手腕,抄起桌子上的笔就往他手心里写下一串号码。周尽城低着头盯着沈应知,语气虽然不正经,但态度还挺真诚的,问:“打给你,会接吗?”“你试试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没排练过的。直到沈应知重新坐回椅子上,施仰都没闭上嘴巴,惊讶得几乎眼珠爆裂,心里翻江倒海,暗自腹诽——这又是一波什么新的操作?余洁拿着一盒藿香正气液走出临时医务室,回头看到周尽城和施仰半分想要跟上来的想法都没有。她正憋着气,就听到周尽城汇报工作一般地说:“我一直单身,从没对别的姑娘动过心思……”施仰毫不留情地拆穿:“单身是真的,动没动过心思这就要看你要不要脸了。”周尽城觉得扫兴:“你怎么还在这儿?”施仰好心劝告:“沈医生,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的脸给骗了,你知道我们教导员每个星期都要收到多少情书吗?都是这小子的爱慕者寄来的,教导员说一放他出去就尽惹桃花,而且你看他这轻浮样儿。我也不错的,你考虑考虑?”沈应知眼皮一抬,扫过周尽城的脸,问施仰:“他对别的姑娘动心思,多吗?”“那可多了去了,比如前两天,他跟人搞网恋,还发腹肌照勾引别人。”周尽城一巴掌拍过去,落在施仰肩头:“瞎说什么呢,你别信。”中年女护士一脚踏进门,合上遮阳伞,抱怨:“今年大一的新生真是嚣张,这才……你俩是教官吧,操场上都打起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吹空调?”顺着她的目光,两人往外一瞅,操场中间一片穿迷彩服的学生打得正热火朝天。“要坏!”施仰猛地一拍脑门,先周尽城一步跑了出去。“等一下,”见周尽城也要出去,沈应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帮他把军帽扶正,“腹肌照,下次也给我看看。”周尽城干脆扭身,俯到她耳边低声说:“叫一声哥,叫了现在就给你看。”老校医给空调换了个档,头顶上发出“轰”的一声,沈应知愣了个神的时间,周尽城已经跑了出去。炽烈的骄阳像镏金滚烫的潮水烙在他身上,他一头扎进那阵炙热的风中,颀长高大的身材晃得沈应知眼睛生疼。打架的连队正好就是周尽城的十七连和于盏的五连。中间隔着十几个连都能动上手,战斗力这么强!周尽城感叹,看来也不用为我军的后备力量担心了。十七连是护理学院的学生,放眼望去基本上是一水的女生;而五连则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男女参半。打起架来,十七连不占优势那是自然的。但十七连胜在人数多,互殴的时候,三个女生一组也是很吓人的。周尽城赶过去的时候,场面还十分混乱,于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维持秩序,但没有人听他的。其中气氛紧张的是三个护理学院的女同学合力将临床专业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压在地上,其他人围着问他知道错了没。那男同学有点血性,至死不改:“笑话,我临床女神也是能让你们拿来调侃的?”“女神?”护理学院的一个女生不屑,“你们女神是专修精神科的吧?”“你再给我说一遍?”“说就说,谁不知道你们临床大四学生沈应知靠勾搭我校年轻教授叶南肆年年拿奖学金的事情。你们以为她是喜马拉雅山顶的白莲花,其实她就是一臭不要脸的绿茶婊。不就是仗着有点成绩嘛,嚣张什么啊,给盒藿香正气液侮辱谁呢?”那男生嘴上不饶人:“也就是我们女神,还给藿香正气液,要是换作我,医务室的大门都不让你们进。”“心机婊的仰慕者也就你这点素质,要我说……”话还没说完,地上的男生猛地一挣,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向那女生扇过去,却在紧要关头被一只横空而来的手阻断。那只手,以的不容挣扎的力道钳制着男生的手腕。周边空气里流窜着慌乱与嚣张,那男生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幽深明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一脸不高兴,开口便是:“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那位男同学兴许是觉得有点羞愧,咬了咬牙:“我也没想打她,但你们连的女生都是什么德行啊,说话跟喷粪一样。”“我知道了,回去吧。”周尽城松开那男生,其他围观和动手的人也都消停了下来。于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低声对周尽城耳语:“黄老头说了,让你晚上回去写报告,一万字。”“这么少?”周尽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行,带你们五连的赶紧走。”混乱的操场又恢复了秩序,军姿站完,分散训练。周尽城回过头,眉头深皱,抬手看了看表,心里不是滋味。还没等他开口,余洁就抽泣着主动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学姐……”“军姿,再站半小时!”周尽城声调高扬,没搭理她,英挺的鼻梁下的嘴角微颤,“说点题外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站的各位今后都将是白衣天使,白莲花、绿茶婊、心机婊……注意措辞啊,姑娘们!”这话说完,臊得有些女生脸上火辣辣作痛。周尽城站在那群女生中间,双手叉腰,身姿笔挺,迷彩外套袖子挽在肘间,露在外面的胳膊肤色偏深,肌理匀称,血管脉络清晰。长腿裹在迷彩裤里,裤腿扎进了军靴,走路时动作很轻,经过谁身边都能带去一股热浪翻滚的浓烈荷尔蒙味道。这股味道和夏季烈日的焦灼不同,它代表着纯粹又热烈却又一闪而逝、不会为谁留下的情感。偏偏有人对这情感动了心思,想要握在手中。那天下午,护理学院的训练格外严苛,到了后,其他连队都解散了,她们还被强制留下来站了半个小时的军姿,谁动一下就全体增加十分钟。周教官的解释是,她们有过剩的精力需要疏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公报私仇。明眼人像是吃屎了一样,生硬地问道:“小伙子,你不会是对那小医生动真格了吧,这才军训第二天,你就打算为了她跟你那帮女学生兵戎相见了?”周尽城随便扒了两口饭,意味深长地来了句:“你听说过没有武装的割据吗?”施仰摇头。“那就对了,我也没见过不带暴力的教育。”“你这都是在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哪儿学的不重要。哦,对了,你等一下回宾馆别忘了帮我通知江舟,让他写一万字的报告,我明天早上要的。”“人家江舟远在城西你都不放过,你是不是人啊,周尽城!”周尽城起身:“我这本来就是替他来的,是人不是人他都得写。”“你去哪儿啊?”“人家学校学通社的邀请我去做个专访。”施仰羡慕不来,只好酸:“你能不‘浪’吗?还嫌祸害的人不够多?”周尽城抓起桌子上的军帽给了施仰一个“你不懂”的眼神:“想祸害的那个还没得手。”军训期间,大一学生解散得早,可以提前霸占食堂的好处就是能给学长学姐们留残羹冷炙、就不会留热汤香饭。沈应知和向末站在窗口望了几眼,当下决定回宿舍用藏在床底的小电饭锅煮泡面。经过那二十多个坐在食堂中间的军校生,向末留意了一下,他们坐姿端正笔直,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十分显眼。于是,她推了推沈应知,问:“哎,你觉得哪一个是周尽城啊?”沈应知头都没扭,直接来了一句:“他不在那里面。”“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什么还你就是知道!”向末笑,“话说,周尽城真的很帅吗?”“嗯。”“你见过了?”“学校论坛里不是有吗?”向末就奇怪了,没听说沈应知喜欢刷学校论坛啊,什么时候转性的?两人穿着白大褂走在一片绿油油的迷彩服丛里也是显眼,没走两步就和余洁她们迎面相遇。有人满嘴不屑,讽刺道:“哟,临床女神,名不虚传啊。”沈应知没打算搭理她们,和向末继续向前走。但有人偏要找事,跟上去推了她一下:“装什么装啊,下午在操场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哪儿来的本事让我们周教官那么维护你啊?”沈应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可能是——长得好看?”向末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女生没料到沈应知脸皮这么厚,一下子憋得满脸通红,说话磕磕巴巴:“你你……你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没有啊,”沈应知无辜,“可你们周教官要是喜欢,我也没办法啊。”“你少自恋了,我们周教官才不喜欢你呢!”沈应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绕过那女生,一步登上两级台阶进了学校小超市,径直走到泡面区,在老坛酸菜面还是红烧牛肉面之间犹豫不决。向末追了过去,不敢相信地问:“我就一下午不在你身边,你就脱单了?”“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脱单了?”“那周教官是什么情况?”沈应知没解释,在老坛酸菜和红绕牛肉之后选了一个泡椒味的,又走到生活区拿了一瓶防晒霜,后在收银台旁边糖罐里拿了七根香橙味的棒棒糖,结账走人。三个小时后,沈应知火了。四人间的宿舍,头顶上有两台老式吊扇,基本不起什么作用,噪音还大。213宿舍的四个人,秦厘家近一般不住校,剩下三个默契十足地各自备有一台小风扇挂在床头。涂图的比较高端,扇叶上带有霓虹果,转起来的时候整个宿舍的画风十分ktv。“图图,”沈应知扭过头拍了拍涂图的背,“把课表传我一份。”涂图摘下耳机,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在电脑上翻找了半天:“我好像没存哎。末末,课表有吗?”涂图侧过身趴到向末背上:“你电脑里有课表吗?哎,你在看什么?”“女神,你火了你知道吗?”向末的手握着鼠标,电脑页面停在校内bbs灌水区。一个名为“军训,为何让我们又爱又恨”的帖子差不多已经爆了。然而,这和沈应知有什么关系?“你点开看啊。你被那个帅教官点名表白了,啊,不,是深情告白了。”沈应知嘴角一勾,并没有点开看,而是低头在手机上回了个消息。“天啊,知知,”涂图扭身把沈应知一把拉了过去,非要她参与,“你和这个周尽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帖子里有一段直播采访视频。前面的内容都很正经,正经到让人联想到外交访问之类的场面。周尽城作为本次海城医科大学军训的教官队长,又完善地回答了关于今年军训的内容、将会遇到的困难以及解决这些困难需要教官和学生共同面对的问题,还包括对新生的期待。好,到这里,这算是一个科普帖。但接着,画风就歪了。就在学通社的成员问出“周教官觉得我们学校的女生在这次军训中的表现怎么样”之后,周尽城回答的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临床大四的沈应知,我觉得她很好。”学通社可能是以为他没弄懂他们的意思,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强调:“我的意思是,大一的。”周尽城面对镜头,军帽下的眼睛一挑,接着嘴角上扬:“抱歉,我眼里只看到她了。”接着视频一黑,采访中断。五秒钟不到,帖子被删。但还是有手快的人提前下载,重新开了个帖。多数跟帖的人都在“人肉”沈应知,而对周尽城的态度却是楚汉分界、泾渭分明——女生们因为他的不羁更加深了迷恋,男生们则站出来口诛笔伐。“怎么办,我感觉我们宿舍明天可能要被泼油漆了。”向末担心地说。涂图不明白:“我们又不是欠了高利贷,为什么会被泼油漆?”“图图,你是不是不知道周尽城这两天在我们学校那些小女生心中的地位啊?”“什么地位啊,不就是个教官吗?”“不就是?你知不知道,他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三个大一女生尾随到了宾馆。第二天表白人数就从个位数直接上升到了十位数。我和女神今天晚上在回来的路上就被他的爱慕者给挤对了。你说他脑子怎么想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表白我们女神,这不是让我们女神不好做人嘛!”涂图噘嘴:“不就是个男人嘛,跟没见过一样,无知!”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沈应知,起身将桌子上新买的防晒霜拿在手里,说:“我出去一趟。”向末担心:“风口浪尖的,你这个时候出去?不怕被人拿麻袋蒙头丢进湖里?”“不怕。”沈应知笑着走出宿舍,向末再回头,发现论坛上出现了一个新帖,直接用真实姓名注册的马甲,开了个帖喊话周尽城——论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可行性操作。马甲叫沈应知。寥寥几笔,拒绝和撇清得干脆又残忍。沿着司勤湖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海城大学的正门口。保安坐在保安亭外拿着蒲扇在跟路过的人闲聊。两辆车擦着沈应知的身体飞速驶过,洗完澡后穿的裙子随之翻飞了起来。她盯着手机上周尽城给她发的地址找了过去。宾馆虽然不是什么豪华宾馆,但胜在格调很高,比较安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住的那种。门口放着两盆万年青,上面那一层叶片沾满了灰,沈应知刚踏进去,就被人一把拽进了怀里。隔着薄薄一层t恤,能听到那人有力撞击的心跳,洗过澡的身体带着香皂淡淡的味道和着男性的炙热蹿入沈应知的鼻腔。“叫哥。”周尽城抱着她凑在她耳边央求。沈应知便乖乖叫了一声:“城哥。”“想我吗?”他问,音色有点颤,好像很害怕听到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想。”周尽城收紧手臂,急于解释:“我没有对别的姑娘动过心思,那段网恋是江舟的,我就看了一眼,腹肌照也是江舟的。”怕她不信,他强调:“他只有六块,但我有八块。”顿了一下,邀功一般的语气道:“都是你的。”“不是给别人摸过了吗?”“没有,那是战友开的玩笑,给你留着呢!”穿堂风贴着墙边的景观树吹了过来,沈应知散在肩膀的头发飘起又落下,挠得周尽城鼻尖发痒,愣神的瞬间,沈应知已经撩开他t恤下摆,一只手如游蛇一样伸了进去。柔软沁凉的五指在他紧实的腹部上扫过,留下的却是火烧一样的灼热。周尽城反应迅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半笑:“真摸啊?”沈应知答得诚恳:“手感不错。”周尽城低头,问得暧昧:“喜欢吗?”“可以的。”“那你多摸一会儿。”沈应知没客气,又伸了进去:“那我不客气了。”周尽城觉得忍得难受,于是嘴唇贴着她的脸颊,刚准备亲一下,她便站直了身体,将手中的防晒霜递给他,客气又疏离:“我回去了。”周尽城有些懵:“你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的?”沈应知理所当然地回:“对啊,好久不见,也不知道送什么,这个,军训应该需要。”“不是,我们六年没见了……你不该表现得再激烈点吗?”沈应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城哥,这不是见了嘛,以后常联系。”这……这算什么?剃头挑子一头热?你把别人稀罕了这么久,到头来,在别人眼里你不是那回事?周尽城有点恍惚:“不是,那什么,我们俩难道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俩,什么时候是那种关系了?”沈应知跟着恍惚。“可是,你摸了我的……”周尽城脱了军帽的脸在夜色的映衬下,俊气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看得让人不忍,望着沈应知的眼神专注又深刻,“你把我摸了,就想走?”沈应知正儿八经地说:“不走不行,我宿舍要关门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我……”这种情况他没有遇到过,所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沈应知是他小时候就预定过的媳妇儿,即便中间分开了这些年,再遇见,那关系还能变了不成?至少在他这里,是不可能变的。但显然,沈应知并没有这种自觉,她今天跑来找他,不是为了跟他天雷勾地火的,而划清界限的嫌疑貌似更大。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周尽城手里握着防晒霜,看着沈应知转身而去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错乱当中。
第二章穿过大堂,宾馆后院挨着墙根种了一排芭蕉树,高的叶片已经升到了二楼窗口。窗子不大,四方木格子,木头上红漆还未干,蹭到会沾一身。窗台下面,穿着草绿色t恤的男人们叠罗汉一样一个压着一个凑在玻璃后面看大戏。心想这黑灯瞎火郎情妾意什么的,干柴烈火撞到一起自然是要熊熊燃烧一阵子。却没想到罗汉刚叠好,周尽城就十分不给力地熄火了。眼瞅着周尽城已经踱步上来,一伙人一哄而散,匆忙混乱中东碰西撞的,像群无头苍蝇在走廊上哀号不止。“于盏,你进错房间了,那是老子的。”“施仰,你的手戳老子的眼睛了。”“滚滚滚,别挡着老子下楼的道。”“哎哟,教导员找我,赶紧让我先下去。”……周尽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走廊当头,看着他们自导自演,习惯了。后还是施仰,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兄弟们别演了。尽城,咋回事啊,这也太快了吧。”一群人忍不住哄笑起来:“哈哈哈哈……”周尽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自己留了一根,剩下的丢给其他人,低头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去,还是没缓过劲来:“是我太直接,吓着她了?”施仰摇头:“不能够吧,你看以前那些妞儿,就喜欢你的直接。”周尽城眉头一皱,一把将施仰刚点着的烟夺过来:“你小子再给我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心我剥夺你从我这儿顺烟的权利,终生!”施仰委屈:“我没说错啊。”周尽城辩解:“什么以前的那些妞儿,我有过吗?”于盏很客观地说了一句:“有没有过的,你心里没数?”周尽城继续强行解释:“老子……老子那……都是为了革命友谊长存,纯精神交流,和我家姑娘的感情那是不一样的。”施仰小碎步一走,就把烟重新拿了回去:“嘿,看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子!不过,一样不一样都无所谓了,你别搁这饱汉不知饿汉饥。再说,怕什么,我看那沈医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保不齐比你还会搞。”周尽城第二次夺走他点着的烟,怒斥:“说我就说我,搞什么连坐?”施仰不耐晒,一晒就黑,所以眼白和牙齿会显得格外白,小碎步又走起,再次从周尽城手里将烟拿回去:“哟,这还没咋呢,就开始护短了。哥们儿我可是你上下铺快四年的革命战友,不带你这么薄情寡义的。”周尽城垂了垂眼:“你不懂。我和她,长着呢!”施仰终于把烟吸着了,眉头一挑,问:“长?那能有多长?”“大概,从三岁多就开始了。”“咳咳——”施仰被烟呛了一口,满脸憋红,不敢相信,“多少岁?”周尽城烟夹在长指中间,抽得不多,确定的语气:“三岁。”“我觉得你说上辈子的可信度还高些,”施仰一脸诚恳地拆穿,“三岁!三岁你俩还穿开裆裤吧!”周尽城懒得跟他废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嘭”的一声,关得有些粗暴,明摆着心情不好啊。于盏凑上去:“要不咱帮帮他?不就是个小医生嘛。”“帮?”施仰将烟掐灭,“兄弟你有那同情心,不如可怜可怜我这个自母胎出来二十多年的单身狗!我可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于盏连忙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来,摸我的,都一样,别客气。”“滚你的!”施仰装恶心状连连后退,“就算要摸也得找江舟那样白白净净的,你黑得活像包黑炭转世,哪儿来的脸拿得出手?”于盏很受伤,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后嘟囔:“没那么黑吧,比不上江舟,但跟你一比,还是很有自信的。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摸?赶紧给老子摸!”“滚,老子直得很。”施仰挣扎。于盏不依不饶地追赶:“谁不直了!”“吵什么吵!”楼下,黄建平大吼一声,“不想睡的去给老子负重越野!”走廊里顿时人影全无,安静得落针可闻。沈应知回到宿舍,向末和涂图已经上了床,涂图敷着面膜,向末睡着了。涂图压低了声音问:“知知你疯了,发那种帖子?末末刚才都气死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沈应知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把宿舍灯关掉,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脑边。那个由她发出的帖子关注火爆程度已经完全盖过了之前那个和周尽城有关的帖子。跟帖内容她不用看也知道,绝大多数肯定都是无底线和无节操的谩骂与嘲讽。不过,只要能达到她想要的果,无所谓了。她可以被骂、被恶意关注、被评头论足,但周尽城不能,一点也不能。她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电脑蓝光荧荧地照在她脸上,睫毛湿漉漉的,那只碰过周尽城的手有些颤,很凉。第二天中午,沈应知回了一趟她和黄风雁在海城租住了快四年的房子。推门进去的时候,黄风雁正在擦地板,没想到她会回来,饭都没做。“我吃过了。”沈应知将买回来的西瓜洗干净,从中间切开,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怎么大中午的跑回来?”黄风雁起身给她倒了一杯凉茶,“也不怕中暑。”“我哪有那么娇气,”她喝了一口,试探地问,“你近不忙吧?”“店里的生意就那样,还行。怎么,你又要去参加什么志愿活动?”“不是。”“那你问我忙不忙?”黄风雁蹲下,沿着之前擦过的地方继续擦,“有空就多看书,上研究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们这个行业啊,就是看学历吃饭的。”“妈,”沈应知咬了咬牙,“周末,回趟楚江吧。”黄风雁前倾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一绺头发从耳后散到额前,经过风霜磨砺的脸已经看不出年轻姿态,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沈应知就此作罢:“别……你……算了,我就随口一提,你不愿意就不回,你……”“不行,”黄风雁很快就恢复了情绪,直起身体,将抹布放进水桶搅了两下,然后拧干,“赶紧回学校,周末回来帮忙。”沈应知弯腰:“我来擦吧。”黄风雁推开她的手:“不用,你赶紧回去,以后不是周末别回来。”沈应知吃了瘪,恹恹地出门,下楼,刚出小区,叶南肆就打来了电话。接通后,沈应知先开了口:“如果是找我给你的小黄顶班,免谈!”叶南肆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闻声眉头一皱,脸却是笑着的:“哟,我们临床女神,今儿心情欠佳啊。”沈应知说:“还不是拜您这位仁师所赐。”叶南肆轻笑:“怎么着,我听说,昨天,某人又火了一把?”沈应知边往公交站台走边回:“是啊,等我在咱们学校彻底红透后,你就可以来抱我大腿,蹭我热度了。也不枉咱俩师生一场,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报恩呢!”“嘴皮子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但是你近这实验数据可是不怎么走心啊。”沈应知两眼泛黑:“你拿研究生的难度来为难我一个本科生,就不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我这是因材施教!再说,我想问一问,那个周尽城,你真就那么喜欢?”“你扯远了。”“我看未必吧。从他来咱们学校开始,你这状态不对啊,连引火自焚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些小女生不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但我不是傻子啊。不过我比较不能理解的是,你出言刻薄,就不怕那个小教官伤心?”沈应知有点想挂电话:“这是我们学校的论坛,他怎么会看得到,就算看到了,他的智商不一定比你低。找我什么事?”叶南肆勾唇一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风流又多情:“好事儿,周末楚江有个研讨会……”“我没时间,”沈应知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楚江?”叶南肆不强求:“没时间就算了。”沈应知急忙挽回:“可以,具体时间和地址发给我。”叶南肆隔着电话轻笑了一下,随即将时间和地址发给了她。海城医科大在全国医学类大学当中的排名,就算排不上第一第二,至少也是能保三的。以叶南肆的资历来看,他若是在哪个学生的本科阶段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大概也就意味着,那个学生只要不走偏,一定会前途无量。从他二十六岁剑桥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博士毕业回到母校挂职认识沈应知的这两年以来,关于他俩的绯闻,基本上就没断过。不过,可惜,这位优质黄金单身汉,爱好取向有点歪。恋情什么的,沈应知懒得撇清,他正好用来打幌子。在这个学校里,比沈应知成绩好的学生也不是没有。之所以在众多学生中挑中了她,不过是因为两年前,他代黄化上过一节临床本科的解剖课,而沈应知,让他印象深刻。到现在也忘不了。那是那届学生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遗体,默哀鞠躬之后,他从容淡定地划开遗体捐赠者的身体,前一秒还佯装淡定的一些人,转身便吐得肝肠寸断。只有沈应知,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下课之后还淡定地将上课之前没吃完的面包给吞了下去。他觉得她身上具有拿手术刀的天赋,而且高。不过,他们双方不打算撇清的这段关系,突然就成了某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浑身难受得想要找个出口发泄。上午军训结束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周尽城就在各种暗示里知道了叶南肆的存在。并且由于沈应知发的那个回应帖被过分解读,导致他差点被护理学院的那帮女生给带了节奏。在食堂吃完中饭,回宾馆的路上,学校正门口一群军校生与从家过来的沈应知狭路相逢。昨天晚上天黑,看得不清楚,今天搁在太阳底下那么一看,这帮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瞬间就折服在了小沈医生艳而不媚、娇而不俗的冷清气质中了。一个个都毫无节操地吞咽着口水,黄建平脸一黑,觉得脸都被他们丢尽了,于是大吼一声,队伍加快了步伐。沈应知没立即回学校,而是干脆回头买了二十多瓶冰镇汽水跟了过去。宾馆后院里,黄建平训完话,刚准备回房间,就看到提着一大袋子汽水站在门口的沈应知,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神情立马就不自然了。“咳!”他清了清嗓子,走过去,“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军人,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是原则,你不知道?”“知道啊,”沈应知还是那副无公害的表情,“但我不是人民群众,我是家属。”“哟——”众人开始起哄,“谁的家属啊?”“吵什么吵?”黄建平一通吼过去,队伍立马安静,又扭过头,“家属也不行,大白天的,这样影响不好。”沈应知看了一眼没看她的周尽城,说得诚恳:“哦,白天不行,那以后我换晚上。”黄建平一下子语塞:“我说,小同志,你的重点是不是弄错了啊?”沈同志显然是毫无自觉,没得到黄建平的许可,就擅自做主进了后院。一帮军校生傻愣愣地站着不敢动,沈应知便一一将汽水发放到他们手中。发到周尽城的时候,恰好没有了,于是,她扭身问黄建平:“公平公正也是我军一贯遵守的原则吧?”黄建平一僵,总觉得前面有陷阱。沈应知指着周尽城接着说:“我欠这位解放军同志一瓶水,您得批准我带他出去买,人民群众可不想背上破坏军纪的锅。”呵,心机!“你……”拿人手短,黄建平尽管脸黑得吓人,还是就此作罢,解散队伍,回了自己的房间。二十多个军校生磨磨唧唧着不愿上楼,就想看看沈应知是怎么摆平肚子里窝了一团火的周尽城。今天的这出戏显然要比昨晚上的精彩。但他们大概是严重错误估计了沈应知在周尽城心中的分量,没等沈应知开口,周尽城就已经打头出了大门。“神了,”施仰踮着脚往外看,“老子以后要是也能遇到个这样不矜持的女人,别说上刀山下火海了,就是摘星星摘月亮,我也是在所不辞的。”于盏眉头一皱,上楼:“我怎么没听出来你是在夸人呢?”施仰跟了上去:“本来也不是夸奖。”沈应知给周尽城买了一盒酸奶,周尽城接过,心里不舒服,但语气不重,问:“我俩之间的频道是在一处的吗?”沈应知浅笑:“你在闹别扭?”“我在吃醋。”他的声音很温柔又带着点委屈,低着头看她,一双清明的眼里热浪翻滚。沈应知脊背麻了一下,好想抱他。她强装淡定:“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因为我跟小时候一样,一样喜欢你,从来就没变过。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吗?”“清楚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起长大,对彼此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就像你爷爷于我,我妈妈于你,虽然只是邻居,但其实更像亲人。”“亲人个屁!”周尽城眼睛一红,开始有些激动,“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我的喜欢是,想抱你、亲你、娶你!”话虽粗暴,但好在前后顺序没弄错,沈应知在心里赞许了一下,然后知心大姐似的教导:“军校里待久了,难免会荷尔蒙泛滥,偶尔犯些觉悟上的错误是能被理解的,但你是我城哥,这个是永远都不会变的……”眼瞅着周尽城的眼眶越来越红,沈应知说不下去了,心一横上前抱住了他:“那给你抱,但其他的就不行了。”高了她一个头的周尽城,这会儿来劲了,不回应不说,傲娇劲儿还特不合时宜地犯了,扭身就走,并且给她撂下狠话:“除了我媳妇儿,别人休想让我抱。”下午,操场边看台下,不大的一处阴凉,挤满了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余洁被晒得有点过敏,脸红肿着,原本很漂亮的一张脸现在看起来楚楚可怜。她靠在墙上,眼睛一直盯着操场的入口,周围人说的话,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回着。十分钟后,黄建平带着二十多个军校生齐步走了过来。打头的是周尽城,他今天穿的是短袖衬衫,扣子一直扣到上面,衣服下摆扎进了腰中,身姿利索,身形健美,整个人的气质,变得莫名禁欲起来。余洁偷偷地盯着他,脸更加红了。黄建平训完话,将周尽城和于盏单独挑了出来,两人身高差不多,体形也相似。黄建平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两人齐步走到操场入口处,接着黄建平一声“正步——走”,那两人同时抬起左脚,双腿蹬直,左右轮换,高度一致,用标准和充满力量的姿势迎面向大家走了过来。“立——定!”黄建平口令一下,那两人同时收脚,目视前方,身体依旧笔挺,十分具有观赏性。黄建平也没喊躲在阴凉里的同学出来,军训时间按说已经开始了,只是还没吹哨。于是,他半开玩笑地指着周尽城问:“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有胆大的学生接话:“周尽城,周教官啊。”黄建平眼睛一眯,没了平时的严苛:“这是我们学校,在校的学生。连续三年在全国举办的十大军校军事竞赛中获得单兵作战能力第一的成绩,并且,已经参与过一次国际军事竞赛。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在鼓吹他,只是想告诉你们,他的年龄和你们相差无几,但在你们这个年龄时,他就已经能够在极端严苛的环境中生存。而你们……”黄建平的语气开始拔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个军训,三天不到,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你们学校把你们交给了我们,所以从第一天军训开始到结束,你们都不是什么普通学生,而是我黄建平手下的兵。但我黄建平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兵。”他后一声大吼,“都给我起来,列队!阅兵那天,我要求你们的正步,必须和你们周教官和于教官刚才演示的那样,都听到了吗?”魔鬼,不管外面披了什么,本质还是魔鬼。底下一群蔫了吧唧的学生,都还没反应过来,寥寥两个应和“听到”的便显得十分突兀。周尽城站在黄建平身后朝十七连的学生做了个手势,那帮女同学立马会意,纷纷从阴凉里出来,眨眼间的工夫已列好了方队。而其他还在稀稀拉拉走碎步的连队,被黄建平一个不乐意统统先罚跑三千米。大部分大一新生,当天下午都被黄建平折磨得四肢不灵,五谷不分,爹妈不识。而护理学院的新生却因为周尽城的提醒,幸免于难。这件事,小是小,却成功地把周尽城的形象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到晚上军训结束,他的追求者数量又创新高。向末坐在自己电脑桌前,一边啃着黄瓜,一边啧啧称奇:“女神,或许,你无情拒绝周尽城这个决定,不是很明智?”涂图看剧看得起劲,没参与话题。沈应知翻着叶南肆给她的研讨会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怎么,你要临时倒戈?”“那倒不是,我是看了今天下午的‘校内’,觉得这个周尽城除了外表,还是有智商和内涵的,不仅如此,还懂得心疼自己带的兵,铁汉柔情,难得!”沈应知问:“哦?‘校内’又说什么了?”向末甩了甩自己的齐肩长发,又啃了一口黄瓜:“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抱着他们连队女生奔向医务室的照片,是真的帅。”沈应知拿在手上的资料“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向末不解,回头,发现沈应知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他说,除了他媳妇儿,别人都休想让他抱,她都没有被他那样抱过。不爽了,就这样。“我去找下叶教授。”沈应知捡起地上的资料,出了门。教官们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宾馆,走到一半,黄建平让周尽城返回去帮他拿忘在食堂的连队花名册。经过实验楼的时候,小竹林被风一吹,地上沉积的枯叶便飞了起来。接着,沈应知就和一个男人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周尽城第一次见到叶南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中年?不存在!油腻?不存在!秃瓢?不存在!大腹便便?更是不存在!如果非要给一个定义的话,大概就是相当的绅士范儿。“不错,应知你的眼光很不错,”隔着一定距离的时候,叶南肆这么评价,“要不是他看起来太刚直了,你会多一个情敌。”沈应知伸出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跟自己往前走。叶南肆识趣地停止脚步:“我估摸着,我俩的cp不日就会散伙。在此之前,你有没有什么想对老师说的,比如你其实也乐在其中。”“没有。”沈应知说完就朝周尽城跑去。叶南肆摇头:“没出息!”“防晒霜没用?”沈应知走近,微微喘着气问。周尽城收回看叶南肆的目光,眼神略暗:“你嫌我黑?”沈应知认真地摇头:“皮肤曝晒会受伤。”“你关心我?”“肯定的吧。”“理由呢?”“你是我城哥啊。”周尽城带着点期待地问:“城哥是你什么人?”“一起长大的人。”其实她心里在说“喜欢的人”。“需要我追你?”“啊?”“需要我像别的男生追女生那样追你,你才会要我?”沈应知嗓子梆硬:“不是那回事。”周尽城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有点难受:“不喜欢我?”沈应知开不了口。“那就是喜欢。喜欢,但想要个仪式。我知道了,你等着。”
第三章两层楼的高度,对那帮军校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除了少数几个是顺着绑在窗户上的床单溜下来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直接跳下来。黑暗中,只有前院的灯光若隐若现地从树缝里钻进来,洒在水泥地上。二十多个人的落地动作无声、干净、利落,一点没惊动住在前面的黄建平。周尽城在前面,猫着腰指了指面前的红砖院墙,然后直起身体,一个翻越,轻巧攀上墙头,接着纵身一跳,出了宾馆。其他人陆续翻越、上墙、出院。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而这次夜逃的目的,是为了帮周尽城追妞儿。“我们大概是抽风了,才会干出这种帮周尽城追妞儿的事,平时他的桃花运把我们虐得还不够惨?”施仰走在于盏后面,贴着墙小声嘀咕。于盏嫌弃:“出主意的人可是你。”“你也不拦着我点。”“我倒是想,但你豪言一出,雷霆之势,拦你?找死吗!”上了马路,一行人走的虽然是便步,却不自觉地排成了整齐的两队,动作标准整齐,铿锵有力。“哎,谁让他是咱自家兄弟呢。”半天之后,施仰终于找到平衡点。于盏不予反驳。两队融于夜色的人,均不予反驳。时至午夜前的一个小时。宿管阿姨在门口吼了一嗓子,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纷纷仿若鸟兽散,现于灯光下,大步奔向各自宿舍。星光惨淡,夜风擦着地面将白天的热浪掀起推向夜空,一校园的躁动气息在黑夜里无处安放。宿管阿姨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确定眼皮子底下不会再有人进来,就按照学校晚上十一点熄灯锁门的规定将大门给锁了。涂图敷着面膜熬夜看剧,声音压在嗓子眼,脸上抽搐,面膜纸掉了好几次,肩膀随着情绪起伏不停抖动,从背后看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已经上床的向末在刷手机,睡觉之前不把微博、贴吧、朋友圈那些刷一遍,她就会觉得今天没法儿结束,用她的话来解释——生活需要仪式感。活得无趣而不自知的人现在还趴在桌子上,就着台灯翻译过两天研讨会需要的资料。一边的手机闪了两下,是黄风雁发来的消息。两字:推了。沈应知叹了一口气,细长手指覆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该打出哪些字来回复。紧接着,对方又来了消息:妈是为你好。沈应知放下笔,思考了一下,然后回:我不去大院,快去快回。对话框上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黄风雁再没发来消息。沈应知吸了口气,将五指戳进头发,眼睛一闭,脑海里都是周尽城。有生命的这二十二年里,头三年蒙昧混沌,这世界于她而言不过一日三餐、四季交替,伤心了哭,高兴了笑,五彩纷呈,却意义不大。然后,十九年前,立夏那天中午,楚江下了一场暴烈的大雨,沈应知所住的军区大院上空乌云密布,惊雷穿透云层和着瘆人的闪电响彻整个阴沉的四方天地。沈应知被那雷电声惊醒,一身湿黏的汗,下床,家里没人。她趴在客厅窗口向外望,发现对面周站山爷爷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很多军人,人人脸色肃穆,没有一个打伞的,雨将他们淋得浑身湿透。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队伍尽头,她看见自己的爸爸沈昌和从里面出来,然后牵起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走向周家小楼。那男孩眼睛乌黑,生得白净漂亮,淋着雨却不哭不闹,跟着沈昌和慢慢向人群走过去。突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指令:“敬礼!”暴雨里,那些军人整齐地站成两排,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同一时间抬起右臂,庄严、郑重地向那个经过他们的男孩行军礼致敬。雨水打在那男孩的脸上,他睁着一双无辜又不解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后来,有人跟他说:“你爸妈成了英雄呢!”他就会充满期待地问:“英雄是什么?会陪我玩吗?会给我讲故事吗?会给我买糖吃吗?”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得了,因为关于悲伤,他还不懂。他只知道,爷爷家对面的沈家小姑娘他很喜欢,他以后要娶她当媳妇儿。于是,他才不哭不闹地跟着爷爷住下了。沈应知的存在,不夸张地说,消除了他日后可能会有的沉痛,替换了周尽城本该充满阴霾的童年甚至整个人生。他爱她,似乎与生俱来,且日益渐增。一道烟花冲开桎梏,划破浓稠的夜,“嘭”的一声绽放在医大上空。沈应知回过神,甩了甩头,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去卫生间,打算摸黑洗个澡。涂图被这烟花吓得笑声堵在喉咙差点噎死。向末更是扔掉手机一个箭步跳下床,随手撕掉涂图脸上的面膜,扯着她冲到阳台,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懵了。二十多个大老爷们,手拿烟花棒一脸纯情样,仰着乌漆墨黑的脸,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张口就是:“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歌声震天响。涂图使劲咽了咽口水,表示有点难以消化:“这是……表白现场?”向末觉得接受无能:“那我真是同情那个被表白的人,这么没创意不说还剑走偏锋的形式,得是多有才华才能想得出来啊。”“就是,乌泱泱搞了这么多人,女方要是拒绝的话会被生撕吧!”“直男癌,太可怕了。惹不起!”向末补刀,“至少唱首情歌,多少能挽回点面子。像这样直接把智商扒开示众的行为,也真是很有勇气了。”“这么精彩绝伦,知知却去洗澡,错过了多亏啊。”涂图感叹。向末摇头:“错过了辣眼睛,哪里不好了?”“唉,也不知道被表白的那个倒霉孩子长啥样?”“长啥样我不知道,但想死的心肯定是会有的。”这两人还没吐完槽,嘹亮浩荡的军歌就结束了,施仰一副“我简直是人才”的表情向周尽城邀功:“怎么样,够有气势吧?”周尽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理解的仪式感就是要有宏大的场面和正儿八经的腔调。宏大的场面一时半会儿他无能为力,二十多个人说不上多,但至少也是股小规模战斗力量。至于正儿八经的腔调,施仰说得没错啊,军歌不是严肃正经的吗?它要是都算不上正经,那就没有什么是正经的了。“尽城,接下来怎么办?”见没有人回应,沈应知也没出来,于是就有人挠着胳膊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大包问。周尽城也有点懵,但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自己其实也是新手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说:“保持气势,再唱一首。”众人觉得这主意不错。于盏起头:“火辣辣的天空火辣辣的云,预备唱!”……听到声音,几栋宿舍里的人都跑了出来站在阳台上,举着手机热情地给他们打光,会唱的甚至都跟着唱了起来。二十岁左右,一身正气,满腔热血,军歌一首接着一首唱,“正经事”却始终提不上日程。这场表白到这里,彻底进入“歧途”,走上了“不归路”。周尽城力挽狂澜,但为时已晚。应了景,气氛又恰到好处,男生宿舍那边干脆开始拉歌,你方唱罢我登场。毕竟人数占优势,很快就把周尽城那边的声音盖过。无处宣泄的燥热青春,找到了释放口,一发而不可收拾。一浪接着一浪的声音风暴以潮水般的趋势迅速淹没整个医大。带着亢奋、激越、狂热、刺激、新鲜的情绪,并且因为有“不是我起的头,所以我不用负责的”心态,这场深夜混乱便逐渐失去了控制。校领导们接到宿管们的告状电话以后,有些慌张得连裤子正反都不顾了匆忙赶来。大学生这个群体,一旦因为什么事情聚集起来,有时候后果相当严重。军校生这边有点懵,施仰说:“好像不对劲了啊?”到了现在,要是再没心没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周尽城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乎没有犹豫地催促:“施仰、于盏,你们俩带大家赶紧回去,趁着黄教导还没发现。”“那不行,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惹出来的。我们好汉做事好汉当。”有人反驳。“当个屁当,”周尽城暴脾气上来,“这是老子追妞儿又不是你们,有你们什么事啊?”有人坚定道:“妞儿是没我们什么事,但祸是我们一起闯的,那就要一起扛。”“就是说啊,尽城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周尽城头疼:“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见二楼有个人影翻上了阳台,接着在几个女生的惊呼声中那个人先是跳到一楼窗台的防盗网上,然后叫了一声“城哥”,那声音相当淡定,似乎不过是打招呼。周尽城回头,沈应知朝他张开双臂:“接我。”周尽城喉结翻滚,走了过去,沈应知纵身一跃,跳进了他的怀里。她穿着睡衣,头发半干,抱在怀里相当温软,周尽城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箍得她有些疼,但她没说出来。其他人见状纷纷扭头,顾左右而言他——“哎哟,这里的蚊子好大啊。”“我也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那我换个地方吧。”“走走走,顺便抽根烟。施仰,把你的中华烟贡献出来。”“滚你的,老子什么时候有中华烟了?”“昨天还见你抽来着,小气什么?”“你该看眼科了。”……蚊子是真大。沈应知拍了拍周尽城的肩膀:“城哥,有蚊子。”上一秒还在酝酿如果要延续浪漫氛围该说些什么的周尽城,下一秒彻底没了灵感。没松开沈应知,只是抱着她换了个没有草丛的地方,他开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我洗澡去了,”她憋笑,“你跟谁学的啊?”周尽城不开心了:“我在这儿跟你正经表白呢,你居然去洗澡?”沈应知说:“你没提前跟我说啊,你说了我肯定一开始就下来了。”周尽城郁结:“提前说了,还叫惊喜?”沈应知哄他:“虽然我没看到过程,不过我听到了,你们唱得很好。”没哄到点上,周尽城更不乐意了:“你当我们表演节目呢?给我们做点评?”算了,哄人不是沈应知擅长的,她转移话题:“你们出来,我舅舅知道吗?”说到黄建平,周尽城就隐约预感今天晚上他和他的那帮战友得倒霉,于是动了歪脑筋,先是回她:“被他知道我们还能出来?”接着毫无征兆地要求,“亲亲我,好不好?”沈应知一愣,人还在周尽城怀里,姿势还挺暧昧,气氛有了,地点不算坏,对象很理想,不亲好像都说不过去。然而她挣开了周尽城,强行转移话题:“那你们还不快点回去,我舅舅的脾……”周尽城扭身就走。沈应知心里一沉,上前抓住他胳膊不放:“城哥。”周尽城没回头:“看来,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喜欢的。”周尽城扭头,问:“亲人的那种?”她撒谎:“亲人的那种。”“我不帅?”“帅的。”实话。“魅力不够?”“够的。”“表白没有仪式感?”“有的。”“沈应知!”周尽城认真起来,“那为什么不要我?”沈应知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撒谎道:“因为你是我城哥。”“好,”周尽城点了点头,“那城哥赶明儿要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记得叫嫂子啊。”沈应知自始至终抬着头,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想哭,但她忍了,然后说了句:“我不。”软硬不吃,周尽城无奈了,走过去揽她入怀,心疼道:“这六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说:“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什么?”他问。“你不在我身边。”她在心里默默说。海城医科大这届的新生军训创造了一个历史,开始三天就草率结束了。原因无他。一方面,学校觉得这样的教官起不到标准模范带头作用。另一方面,正是医大的那“一方面”内容,让那二十多个军校生被他们自己的学校集体召回,并进行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惩罚。海城军校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是当下国内好的军事类高校,坐落在海城城西的舍山山脚。远离主城区,背后环山,正面临河,河边长着参天榆树,这个季节知了在树上嘶鸣不止。正午,学校外面那条河被晒得波光粼粼,河边石子温度烫人,水滴在上面,一秒蒸发。笼罩在学校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感觉不到流动,走进去堪比进了蒸馒头的蒸笼,让人透不过气。河岸边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一个,穿着深灰色的衬衣,袖子卷在手肘间,露出的手臂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疤,胸口还挂着一副墨镜。他有一对英气十足的剑眉,眼形生得十分好看,眼尾上扬,瞳孔似墨,又像深不见底的井。稍矮的那一个一身迷彩军装,眉头紧皱,目光瞅向路的尽头。没过一会儿,稍矮的那个便开口,问:“伤怎么样了?”稍高的那个没所谓地笑了笑:“还行。”“我看你啊,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交待了。”“军人嘛,谁没个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听说,找到沈大队的闺女了?”黄建平叹了口气:“也不算找到的,恰巧遇见而已,就在城南那所医大,我姐也真是……湳浦啊,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蹊跷,不过,你那会儿也才刚进‘天鹰’没多久,那次任务,幸好你还没资格参加。”周湳浦说:“我倒是希望我参加了。”“算了,不说那个。怎么,我听说组织有让你退下来的意思?”“上次在西山,伤得有点重。倒也不是马上退,至少,我得先给我团队找点新鲜血液!”黄建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不善地问:“所以,你这次回母校,目的不单纯?”“哈哈……”周湳浦笑得坦荡,“实不相瞒,我的确是看上了几个人,特别是尽城。”“他?”黄建平摇头,“算了吧,你趁早打消那个念头。你知道,周老首长是不可能给你的。”“我试试呗。”黄建平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话说,你什么时候让老师我喝上你的喜酒啊,年纪也不小了。”说到这个话题,周湳浦的眼神立马就变得温和了起来,遥想华城那个人,心头又像是化作了一汪水,嗓子一干:“快了。”黄建平很是欣慰,要说自己带过的学生,还真是找不出几个能像周湳浦这样让他一提起来就骄傲的。周尽城算一个,但那家伙,太不服管了。轻装负重五公里,及格时间是二十三分钟。黄建平在二十分钟的时候掐了一次表,冲进时间内的是周尽城和施仰,于盏和其他七位战友花了二十一分钟,剩下的基本上都在二十三分钟以内回到了出发点,只有一个人用了二十七分钟的时间。黄建平脸一黑,眼瞅着一脚就要踹上去,被周尽城一挡,那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腿上,但他平静地接受了,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逞英雄?”黄建平怒火中烧,“早干吗去了?”“报告!小门腿上有伤。”周尽城目视前方,脸上汗流不止,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黄建平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教训道:“有伤?有伤还能半夜跑到人家女生宿舍下面放荡?无组织无纪律!就你们这个样子,和老百姓哪里还敢指望你们?”说着又把矛头指向周尽城,“你喜欢逞英雄,行,成全你,重装五公里,时间不变,跑不回来就给老子继续跑,什么时候达标了什么时候停。”然后取下小门身上的行军包丢给周尽城,下达命令,“向后转,起步跑!”周尽城没有反抗,转身又沿着回来的路跑了起来,炙热和滚烫的情绪砸进心里,一身鲜血沸腾叫嚣着不肯平静。黄建平眼皮一抖,扭身呵斥剩下的人:“看什么看?认识写完了?还不给我滚回去写!”等人都进了校门,周湳浦才笑着说:“你这么折腾尽城,就不怕周老爷子找你麻烦?”黄建平将秒表时间调好,低笑:“那也比你总觊觎着别个好。”周湳浦笑了笑,不说话,目光随着那二十几个年轻的军校生一起进了校园。施仰和于盏走到宿舍楼下,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江舟。他们和江舟学的是一个专业,不过江舟是工程技术类学员,而他们是军事指挥类。“小江舟,大中午的不休息,专门等哥呢?”江舟因为长得白净俊秀,又不像他们有那么多体能训练,气质上偏斯文,偏偏又是周尽城的发小,混熟了。这帮指挥类学员免不了喜欢在嘴上占点便宜,施仰更是相当喜欢调侃他。“你算老几?让我等,你也配?”江舟笑着揶揄他。施仰一身臭汗,眼瞅着就要去跟人勾肩搭背,江舟一个灵活闪身移到他身后,接着冷不丁地抓起他的手腕就是一个生扭。只听“嘎嘣”一声,施仰疼得脸都开始抽搐。“啊……”施仰号叫并挣开江舟,指责道,“从性质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同门,有必要这么狠吗?没听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谁煎谁啊?”江舟掏出纸巾擦了擦施仰留在他手上的汗问道,“周尽城呢?死半道上了?”于盏看他们闹完了,拖着长音说:“被黄老头罚回去重跑了……”江舟鄙视:“追个妞儿居然追成了这个样子!多难的事啊,怎么到你们这里就那么费劲儿呢!”施仰甩了甩胳膊:“你不费劲?不费劲还单身干什么?还是说,你心里真惦记着哥?惦记你直说啊,哥随时都能躺平了等着你。”“滚!你江爷我看不上你。”江舟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余光里就看到了周尽城。于盏抬手看了看表,不可思议道:“这么快?飞回来的?”没等剩下的人开口,周尽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卸下身上的两个行军包丢到了施仰和于盏身上,脚步不停,继续上楼:“快,我家老爷子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前几天的事被他知道了。”三人跟着,江舟问:“这算一级预警?”“特级!”周尽城边说边开始脱衣服,等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迷彩外套已经到了江舟手上。t恤一撩,排列有序、形状漂亮的腹肌就露了出来,接着大手一扯,上半身就光了。精悍健硕的身体,晶莹的汗珠还淌在肌理匀称的皮肤上,常年露在外面的肤色有点深,但差别不大。他一边解皮带一边找衣服,一边对江舟说:“老爷子喜欢干净,你帮我下楼先顶一阵子,我冲个澡。”江舟这刚下楼的工夫,就看到一辆黑色悍马风驰电掣般地朝这边开来,卷起两边的景观植物就如同被暴风雨袭击一般。车子在宿舍楼下江舟脚边“刺啦”一声停住了。接着,司机兼警卫员小张从驾驶室出来,迅速朝身后的车门跑去。周站山一身笔挺军装,虽年过古稀,但精神依旧矍铄,动作还十分灵便。他根本没给小张机会,自己就一脚把车门踹开,下车,手里拿了一根三米长的马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气势。江舟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上前打招呼:“爷爷。”周站山开门见山地问:“周尽城呢?”“他他……他马上就下来。”江舟也算是个硬气的人了,但你再硬气,往周站山跟前一站也得软,毕竟,那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人。周站山冷哼了一声,手里的鞭子都要被捏碎了,看来火气不小。江舟在心里给周尽城上了三炷香,默哀:“兄弟,来生再见!”前前后后十分钟不到,江舟就听到急促的下楼声,周尽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换了一身干净军装,呈现了一张干净帅气俊朗的脸,看到周站山,他咧嘴一笑:“爷爷。”周站山鹰目一瞥,凶光满满。江舟浑身一哆嗦,心叫不好,估计周尽城免不了得皮开肉绽,澡大概是白洗了。这边两人还没回过神,那边周站山就扯起浑厚的嗓门:“上车!”“啊?”周尽城不明白,难道周站山过来不是揍自己的?“去……去哪儿?”周尽城不停地给江舟暗示,暗示江舟一定要尽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拯救一下他的生命。但江舟这会儿哪还顾得到他,自己都已经被周站山的气势吓得腿脚发软,需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着了。“去医大,”周站山恨铁不成钢,“没出息!”周尽城没反应过来,周站山已经一头钻进了车里。但周站山的命令他是不敢违抗的,多只是临走时把江舟也给扯了进去——就算是死,也得拉个能收尸的。江舟无声哭诉:“有我什么事啊?”下课。几个同学上讲台拷课件,叶南肆站在一边松了一颗衬衣扣子,露出了小片干净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锁骨。向末望着他啧啧摇头:“这么养眼的气质帅哥,太可惜了。”沈应知嘴里叼着糖,边收拾书本资料边说:“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不适合你,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无知少女,你需要的是挑一的有趣灵魂。”向末反驳:“有趣的灵魂二百斤,我家床不结实。”“什么不结实?”叶南肆笑着走过来,“应知,你等下有时间吗?”沈应知几乎是本能地给出反应:“没有。”“不是让你去给你们黄老师顶班。”叶南肆说。向末就不明白了:“叶教授,你怎么对我们黄老师那么好啊,我们黄老师那么大一坨还油腻,站一起跟你也不搭啊。”叶南肆笑:“拿人手短。”“哦,”涂图了然,“但是叶教授,吃软饭不好。”叶南肆纠正:“我不好那口。应知,我是让你去听一下寒假下乡义诊的讲座。”沈应知想了一下:“寒假还早啊。”叶南肆解释:“要提早报名,并且需要培训。你不想听完也没关系,拿张报名表就回来。”沈应知略微思考了一下,回:“行,在什么地方?”叶南肆说:“在学术报告厅,我现在过去,一起吧。”学术报告厅在司勤湖边的图书馆负一楼。从教学楼这边过去有直通的入口,入口旁边是一个停车场。下午太阳火辣,沈应知低头将披在肩后的长发绾起,露出了纤长白皙的脖颈。叶南肆帮她拿着书包,目光被远远朝他们驶过来的一辆车吸引,他不自觉地感叹:“男人就应该像悍马,粗犷却有内涵,干练又不失力量,简洁并十分。”沈应知刚想取笑他套话太多,抬头却整个人浑身一震,突兀地定在原地走不动了。那辆车的车牌于她而言,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和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熟悉。“你怎么不……”“走”字还没发出来,叶南肆就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热浪迎面朝他扑来。接着,那辆霸气的悍马在他身边霸气地停住了。没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后车门就被一脚踹开,先是出来了一个老爷子,接着前两天在医大名声大噪的周尽城就被老爷子揪着衣领给拖出了车。沈应知心一揪,来不及移步,老爷子手上的鞭子就扬了起来,周尽城也不躲,纯牛皮做的鞭子甩在半空中噼啪作响,听着都觉得力道十足,下一秒,倾注了老爷子全部怒气的鞭子就重重地落在了周尽城的身上。一道深深的鞭痕出现在周尽城的胳膊上,那一块肌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先白再红,然后发肿、破皮、流血。第二鞭扬起之前,周站山凛着脸怒斥:“身为一个军人,一点军人的操守都没有。追个姑娘都不会,真是把我三军的脸都丢尽了!”嗯?叶南肆觉得自己有点出戏。怕这老爷子肯定是气糊涂了,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眼瞅着第二鞭就要落下,沈应知心疼到不行,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周站山的胳膊,央求:“爷爷,您不要打他。他会追的,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他会追?会追怎么没把你追到手?”周站山对她倒是语气缓和了几分。沈应知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但现在她不跳都不行:“我……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好追就是了。”“嗯,”周站山挣脱沈应知,“那就是下的功夫还不够。周尽城,看来爷爷的教育你是没有听进肚子里。追个姑娘还要给自己留三分力气,我看今天不抽你,你这记性大概是好不了了。”坐在车里的江舟两眼翻白,这才搞清楚,什么老爷子爱干净要去冲澡,这完全就是有备而来,两人合着伙演一出苦肉计呢,亏得他还提心吊胆了半天。眼瞅着鞭子又要扬起来,沈应知没辙了,只好抱住周尽城,挡在他身前:“我皮痒,爷爷您打我吧。”“让开。”周站山命令。沈应知倔强:“不让。”周站山问:“你什么意思啊?”“反正打他我也疼,不如直接打我好了。”“那这个人,你到底要不要?”周站山喘着粗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指着周尽城对沈应知说,“不要,我就打死算了,反正也没出息。”
拓展知识:带秦字的防晒霜品牌有哪些
还有其他疑惑?想了解更多?可以点击 【在线咨询】